梦溪园复建与考古

刘建国


    【提要】梦溪园是北宋大科学家沈括的居址，具有重要的历史与文化价值；而尤其在地下还埋藏着宋代梦溪园的原真遗迹，更是极其宝贵的文化遗产。如何将梦溪园地上、地下的文化遗产结合好、保护好、利用好，这是名城赋予我们的使命与责任。
【关键词】梦溪园 地下遗迹 保护 利用
 
    镇江在古代就是一座优美的山水城市。一千年前，沈括在这里寻得梦境，构园名“梦溪”，并定居下来，撰写了科学巨著《梦溪笔谈》。镇江人因沈括而自豪，保护其居址，永远作纪念。今天，又要扩大复建梦溪园，这是名城的一大盛事。可是，当规划建设名园的时候，请不要忘记在它的地下，还保存着宋代原真的梦溪园遗迹，期待着我们去考古和利用……
 一、史料中的梦溪园
    北宋大科学家沈括（1031－1095），字存中，号梦溪丈人，杭州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他晚年定居润州（今镇江），构造梦溪园，名噪一时。有关这座名园的史实，在志书中有着较为翔实的记载。
    其中，最为权威的资料当属沈括的《自志》一文，这是他专为梦溪园写的纪念文章。他在文章中写道，自己 “ 三十许时，尝梦至一处，登小山，花木如覆锦，山之下有水，澄澈极目，而乔木蘙其上”。  此后，这一美景常常在他梦中重现， 仿佛真的就像曾经见到过的一样。过了十几年，沈括被贬谪宣州。有一天，他遇到一位道士名无外，“谓京口山水之胜，邑之人有圃求售者。”沈括随即以三十万钱将此圃买下。直到六年后，他路过京口（镇江）时才登上自己所购置的园圃，而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此景竟然与当年的梦境一模一样，这真是奇缘。沈括决定定居于此，构园名“梦溪”。文中介绍梦溪园的景观：有梦溪、百花堆、殻轩、深斋、花堆阁、岸老堂、萧萧堂、远亭、苍峡亭、竹坞、杏觜等。主人“独乐”其中，既可“渔于泉，舫于渊，俯仰于茂林美荫之间，”又能与“琴、棋、禅、墨、丹、茶、吟、谈、酒”为伴，并决心以此处终年。沈括在梦溪园度过了人生最后的八年，于绍圣二年（公元1095年）去世。
    至于，北宋梦溪园的具体方位，沈括自称在“京口之陲”，意即靠近润州城的边上。而南宋《嘉定镇江志》记载，“翰林学士、三司使沈括宅在朱方门外之东。” 元代《至顺镇江志》亦云， “梦溪园，在朱方门外子城下，宋内翰沈括所居。” 《丹徒县志》上还载有梦溪的条目，“梦溪 在朱方门外（按朱方门为唐时城门名，在乌风岭上）子城下，其水流入关河。”
此外，史料中还记有与沈括梦溪园同时期建造、且相互毗邻的两座故居，即刁约藏春坞和苏颂宅园。
    刁约，字景纯（1000年前后—1083年），丗居润州。“少有盛名，擢天圣八年（1030年）进士第，”后来任“管当三馆秘阁”，相当于皇家图书、博物馆长。“约独四十年周旋馆学，天下士无问识不识，皆称之曰‘刁学士’，而一世名德相望。告老而归（润州）”。“葺园曰‘藏春坞’， 坞面临流为屋，曰 ‘逸老堂’，又西有山阜，植松其上，曰‘万松岗’。 凡当世名能文者皆有诗，故藏春坞之名闻天下。” 《丹徒县志》载：“刁约宅 在范公桥东。后废为前军寨。今为丁家巷。”
    苏颂（1020—1101年），福建泉州人，后定居镇江。他是北宋又一位大科学家，发明水运仪象台，编撰药典《图经本草》，同时还是颇有政绩的丞相。苏颂年轻时葬父于润州，遂定居于此，房子建在南唐林仁肇宅旧址上。南宋《嘉定镇江志》載：“南唐林仁肇宅在今朱方门外一里，后为故相苏颂居第。”
    从以上所引的史料中可以看出，它们包含有五个关键词：即“子城”、“朱方门”、“关河”、“范公桥”和“丁家巷”。这里的子城不是指铁瓮城，而是讲的大子城—唐代东夹城。朱方门就是它的南城门，原名建德门，后改称朱方门，其位置在在 “乌风岭上”， 即今东门坡顶部一带。而关河的前身为唐宋漕河，民国前后逐渐湮没，它的河床在网巾桥、东河边 （今梦溪园巷）、酒海街一线西侧。 至于，范公桥遗址经过考古，现被保存在正东路上；而丁家巷至今位置未变，依然在使用之中。因此，史料中相毗邻的北宋三园（梦溪园、藏春坞及苏颂故居），其地理位置大致处于今东门坡顶以南、梦溪园巷以东、正东路以北及丁家巷一带范围之内。
二、原真遗迹在地下
    今天，当我们走近梦溪园一带，眼中所能看到的地理外貌已经与史料上的记载大相径庭。历史上的“梦溪园”及其环境，究竟发生过怎样的变化？
     沈括在梦溪园居住了八年，后不幸去世，归葬杭州钱塘，而子孙仍然住在润州。 可是，不久梦溪园就换了主人， “后半为前军寨， 半属他姓”（《至顺镇江志》），此园被一分为二，即东半部被军队占为军营，前半个又转卖给他姓，梦溪园面目全非。
    而至南宋后期嘉定年间，镇江知府赵善湘决心恢复梦溪园，并且帮助沈括子孙“开浚荷池，展拓基址，立内翰祠于池之中，遇郡春秋祭，亦在享祀之列。两岸栽植花木，结亭，为游赏之所，与民同乐。”俨然建成了一座类似今天纪念性质的公园，居中位置为沈括专祠，供百姓瞻仰、祭祀。
    可惜好景不长，“后被伍其姓者占居，祀宇遂废。未几，伍之后嗣不振， 鬻之北人宪使李节之家。” 而至元代，此园正式归严氏所有，志云“元真州都督（严）  泰壹定居梦溪，即沈宅故址。其后支属繁盛，多由梦溪分居在城各坊。” 此处立为严氏宗祠，巷口砖额上刻有“梦溪严家巷”五个字，标志着这里是梦溪园故址。
    那末，对于参观梦溪园的人来说，心中不免会提出这样一个疑问：北宋沈括的梦溪园遗迹还存在吗？如果它没有消失，又会保存在哪里呢？关于这个问题，我们考古人依据二十余年镇江城市考古的成果与经验，可以十分肯定地回答：北宋时期的梦溪园、藏春坞、苏颂宅以及朱方门、漕河、范公桥等遗迹，它们都安静地躺在名城的地下，等待着人们去发现和揭示。
    而在梦溪园附近，我们过去曾经做过一些考古工作， 如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在东门坡顶用洛阳铲打过探孔，于地下1—5米深度探到唐宋城垣夯土， 可以确认东夹城及朱方门遗迹的存在;  后来，又在正东路上考古发掘了范公桥， 发现宋代的桥墩及历代河床遗迹，可以确认范公桥与漕河、关河遗迹的存在。
至于，梦溪园在修复、扩建之前，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就是考古勘探。勘探的手段是以洛阳铲为主，实施网格状布点打孔，再配合试掘探井及小型探方。如此，便能够初步了解各个时期地层、遗迹的堆积和分布情况。对于梦溪园的地下文化遗产而言，我们可以作出这样的预测：即在1—2米左右深处就会发现北宋梦溪园遗迹，在它的下面还会有唐代甚至更早的文化地层，而在其上面则是由南宋、元、明、清及近现代地层逐层叠加。通过勘探，我们可以探查到梦溪的演变以及各主要厅、堂、轩、亭的基址所在，同时，还能够将相毗邻的藏春坞和苏颂宅遗迹有个大概的了解。我们手上有了丰富翔实的考古资料，这就给梦溪园的复建规划提供重要的科学依据。
三、地上地下“并蒂花”
   梦溪园的地下是一座文化宝库，它埋藏着宋代梦溪园遗迹。对于它们，第一要保护，第二要利用。保护就是要避免人为的破坏，利用则要与地上文化遗产结合起来。因此，在梦溪园的复建中，每一项建设之前都须要进行考古勘探、试掘，分别制定保护方案。在此基础上，再选择适当的地方进行重点发掘，建考古遗迹展示厅，将宋代遗迹与出土文物展览、陈列。
    现在，在全国许多地方都十分重视故居遗迹的考古与保护，如洛阳白居易居址、成都杜甫草堂、杭州胡雪岩故居等都是很好的实例，其中尤以杜甫草堂堪称典范。
    四川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馆，它是唐代大诗人杜甫为避安史之乱流寓成都时的故居。地上建筑主要由工部祠、草堂旧址、草堂寺以及梅园等部分组成，基本上保持了清嘉庆重建时的格局，是国家第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在文化传播和旅游效益方面成绩斐然。但他们并不固步自封，又将目光投向地下文化遗产上。事情的缘起是在2001年，因馆内北大门内侧铺设下水道挖沟时， 沟底发现一些唐代瓷器残件。此事引起馆内领导高度重视， 并报请由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与杜甫草堂博物馆联合组成考古队进行抢救性发掘。 重点揭示了与杜甫同时期的唐代遗迹，面积共计1000余平方米， 其中有多座唐代房屋基址、水井及亭台遗迹，还有大量陶瓷及其他生活用品。这些丰富的唐代文化遗存，充分展现了杜甫时代原真的历史风貌和时代背景，填补了杜甫草堂博物馆过去缺乏唐代遗迹、遗物的文化空白。有力地佐证了杜甫草堂的历史沿革。所有这些，都极大地充实了杜甫草堂的文化内涵，提高了杜甫草堂的历史地位，甚至成都市的历史文化名城形象。
我们不妨将梦溪园与杜甫草堂比较一下，不难发现它们之间的不同之处：先看地面建筑，杜甫草堂占地700余亩，它是清代嘉庆年间成都官府复建时所形成的规模；而梦溪园面积较小，且50年代之前还为严姓宗祠所占，这方面两者差距显著。可是，在地下遗迹上，由于当年的草堂为破旧茅屋，又无具体记载，故在考古中难以寻找、确认；而梦溪园主人—沈括，自己对宅园有详细的描述，且布局、方位十分明确，因此我们可以选择保存较好、地点适宜的园中建筑（厅、堂、轩、亭）予以揭示、展出，其效果一定非常突出，可以让人零距离地领略宋代梦溪园的风采和特色。
    过去的梦溪园陈列室委实是太小了。 现在扩建梦溪园，若是考虑与史料中的梦溪园相对应的话， 它的大小应是包括南至正东路、北至东门坡北、东至丁家巷、西至梦溪园巷的范围之内。笔者认为，今后梦溪园的建设，除了修复、扩建的建筑以及须筹建的考古遗迹展示厅之外，建议有两个项目须列入规划——
    一是应在园区内建一处纪念沈括、 刁约及苏颂的建筑， 内塑三人雕像， 介绍其生平事迹以及他们毗邻的宅园， 这一建筑可起名为 “ 三公堂”。它的位置宜设在园区正南，即面对正东路的地方，此处可成为扩建后梦溪园的南大门。
    二是要将东门坡南侧辟为园圃的一部分，成为梦溪园的一道屏障；同时，开展东门坡顶的朱方门考古，使之形成与梦溪园相配套的一处特色景观。
     镇江人期待梦溪园考古，更期待出现一处将地上、地下文化遗产珠联璧合、并蒂绽放的文化胜地。